鄭希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兩點多了，航班是七點半的，時間還挺寬裕。

沈楓上午就辦了出院手續，小笙幫他把行李整好。這是鄭希第二次接他出院，但兩人的心態都和上回完全不一樣了。

沈楓沒問鄭希今天去了哪，只是在上車後問他要不要回去跟鄭雪卿道別。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楓一眼：“還以為你最不想我見到的人就是爺爺。”

車窗開著，春日的暖陽在他身上形同虛設。那雙眼睛清澈如初，卻像面鏡子只能看到表象。

沈楓：“我是不喜歡鄭老的所作所為，但我更不想你把痛苦都藏在心裏自己忍受。”

他說話的時候又把手伸了過來。鄭希被他牽住，本想抽回來，結果一眼瞥見他纏了繃帶的右手，視線就移不開了。

金婧說，在沈楓的右手腕內側，有一個為了他而留下的傷痕。

鄭希不知道沈楓當時在想什麽，作為一個男人做出這樣的舉動，無疑是需要極大的勇氣，更是要舍棄尊嚴的。

那時發生的事金婧可以不懂，他卻不能不在意。

他知道應該避開過去的，應該減少跟沈楓相處的機會。不管以前是怎樣，至少現在沈楓是他的姐夫，他不能做出那麽荒唐的事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這種關系的真實感。

每當沈楓靠近，他都會被一些陌生的情緒支配。有開心的，不知所措的，難過的，唯獨沒有對鄭蕾的愧疚。

也許是因為鄭蕾才是先做錯的那個人吧。

鄭希的視野被那一片刺目的白侵占了，模糊了起來。心裏有個地方酸酸的，喉嚨間也溢滿了苦澀。

金婧告訴他的真相，讓他沒辦法再對沈楓狠下心了。

沈楓見他盯著自己的手看，以為他是在意傷勢，笑道：“醫生說恢覆的不錯，只要別用力，再過幾天就能拆繃帶了。”

鄭希閉上眼，靠在了椅背上，聲音有些疲憊：“我已經給爺爺發過信息了，如果你沒事的話就直接去機場吧。”

他說完就不再動了，也沒有抽回手，由著沈楓握住，把他微涼的手指又裹上了溫度。

沈楓觀察著他。

鄭希雖不像從前那樣能直接表達情緒，但會透過一些小動作洩露端倪。其實只要讀懂了這些，要了解如今的他一點也不難。

比如現在，鄭希看似跟他保持著距離，卻不會計較被他牽著手了。

車子很快駛入了高速，沈楓一直沒說話，車內開著適宜的暖氣，加上窗外的陽光暖暖的鋪灑下來，鄭希又睡著了。

沈楓拿出文件來看，不時會轉頭看他一眼。

時光靜靜的在兩人身邊流逝著，沈楓膝上的那疊文件始終停在第二頁。

他看不進去。

鄭希又這樣毫無防備的睡在了他旁邊。

他不知是第幾次強迫自己收回心思，沒料到眼前突然暗了下來，原來是進入隧道了。

這條隧道很長，頂端的一排照明燈開著，光線很暗。他轉頭看鄭希，因為副駕駛座的關系，鄭希被籠在了一層陰影裏。頭歪著，睫毛被窗外的光影晃的又密又長，像小刷子撩撥著沈楓的心弦。

沈楓那一刻也不知在想什麽，忽然間就忍不住了，傾身上前，淺淺的啄了下鄭希的唇。

觸感是溫熱的，軟軟的，帶著和記憶中一樣清爽的氣息，卻如一道巖漿猝然匯入沈楓的血液裏，燒了起來。

沈楓知道不能再繼續了，可隧道的陰暗滋生了壓抑的欲望，他克制不住，迫切的想吻鄭希，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夜鄭希在他懷中呻吟沈醉的模樣。

兩人的手還牽著，他只能用受傷的那只手在鄭希臉頰上摸了摸。鄭希睡得很沈，完全沒有反應。這壯大了沈楓的膽子，又靠近他吻了起來。

沈楓將舌伸出，慢慢的頂開了鄭希的牙關，試圖去追逐那條柔軟的舌。鄭希被他吻的呼吸有些急促了，無意識的蹭了蹭椅背，往沈楓這邊滑了過來。

沈楓輕輕接住他，看著他發出了不滿的哼聲。擔心這樣下去會真的吵醒他，只得強迫自己停下。

鄭希就這樣枕在沈楓懷中，一路睡到了機場。

時候還早，沈楓沒有馬上叫醒他，只是讓司機和小笙都下去等著。

車內只有他和鄭希，時間流淌的更慢了。他很享受這種久違的安逸，不時低頭吻一下鄭希光滑的臉頰，手也不老實的這裏摸摸那裏揉揉。

車窗的反光膜和懷中人睡著就不容易醒的毛病像是給沈楓打了管雞血，人前分明是冷漠的難以接近，此刻卻暗自興奮著，臆想著鄭希被他翻來覆去折騰的畫面。

鄭希不知道自己正被吃豆腐，但沈楓的舉動卻讓他又做夢了。夢中的男人又抱著他親吻，他推拒著，卻抵抗不了身體漸起的反應，不知不覺間就沈淪了。

這個綺夢做得他汗都出來了，醒來的時候一度沒反應過來，直到旁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醒了？”

他轉頭一看，沈楓端坐在旁看文件，手裏捧著杯咖啡。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薄唇輕抿著，一點也沒有夢中那副激烈又狂野的姿態。

鄭希掩飾似的扇著風：“幾點了？車裏怎麽這麽熱。”

沈楓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鄭希的臉很紅，劉海也有點亂，嘴唇被他親的有些紅腫。但他沒有點破，反而順著話說：“是有點熱，剛才暖氣開太久了，你醒了我們就去吃飯吧。”

鄭希打開車門下去，站在外面的時候才發現了不對勁。

他趕緊扣好外套，又用力往下拉了拉，直到確定完全擋住了才松口氣。

他不敢回頭去看沈楓，沈楓卻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唇角又揚起了弧度。

他們隨便吃了點簡餐，在登機口見到了金婧。鄭希才知道原來沈楓只帶金婧過去，小笙留在這邊。

他看著一身輕便簡裝的金婧，疑道：“你跟過去照顧他？”

金婧剛辦完行禮托運，手上還拎著兩個公事包：“對啊，不過我只負責他的飲食和公事，其他就要靠你了。”

鄭希心裏閃過不好的預感：“什麽意思？”

“不用麻煩小希了，到那邊請個護工就好。”沈楓趕在金婧開口之前說道，金婧疑惑的看他，卻見他極為自然的對鄭希笑了笑：“我知道你不習慣做那些事，我答應過不會再勉強你了，放心吧。”

鄭希的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在候機的時候他收到了林赫的消息，說今晚就不去送他了，讓他千萬別生氣。

鄭希回他：【這有什麽好氣的。】

林赫的對話框提示著‘對方正在輸入’，只是消息還沒發出來，鄭希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皮鞋。

他擡起頭，鄭雪卿的臉赫然映入眼前。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看了眼，林赫的對話框跳出一行字：【你爺爺逼我說了你的航班號，我也是沒辦法了，你可千萬別怪我。】後面還附帶了一個求饒的表情。

鄭希眼中劃過一絲不耐，但他還是站起來：“爺爺。”

沈楓就坐在鄭希旁邊，鄭雪卿走過來的時候他沒有阻攔，只是冷眼旁觀著。

鄭雪卿仿佛蒼老了許多，他拉住鄭希的手，聲音都帶著些顫抖：“小希，答應爺爺，等畢業禮結束後就回來好不好？”

鄭希沒想到他不是來阻止自己的，抵觸的情緒散去了不少，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鄭雪卿雖然在鄭蕾這件事上做錯了，但畢竟是帶大自己的爺爺，鄭希對他還是有著難以割舍的親情。

“爺爺只剩你一個孫子了，你真的忍心把爺爺一個人扔在這裏等死嗎？”

鄭雪卿了解鄭希的軟肋，他動之以情，眼裏泛著淚光，老邁的肩膀顫著，在機場這種充斥著離別的大環境烘托下，完全是個孤苦無助的老人。

沈楓漠然的看著這一幕，鄭雪卿這副樣子讓他想起了三年前。

當年的鄭雪卿就是用比現在更慘烈的姿態在他面前表演，讓他相信了鄭希的死。

他不知道現在的鄭雪卿有沒有那麽一點點悔恨的真心在，但他不想看著鄭希被逼著去做選擇。

他牽起鄭希的另一只手：“鄭老，小希會回來的。”

鄭希驚訝的看著他，不解沈楓為何要替自己做決定。沈楓溫柔的迎著他的目光：“別讓你爺爺擔心，我們要登機了。”

短短的幾句話裏帶著無法忽視的篤定，鄭希也不知怎麽了，只覺得剛才還困擾著他的情緒被沈楓這麽一句話就化解了。他抱了抱鄭雪卿，不顧挽留，跟著沈楓進了閘。

金婧一直看著，直到再也看不到鄭雪卿的身影了，她才附耳對沈楓道：“你幹嘛要替鄭希答應回來的事？”

沈楓註視著走在前面的鄭希，一聲冷笑從胸腔中撞了出來：“難道你看不出鄭雪卿在賣親情牌？他想讓小希愧疚。”

金婧：“那你幹嘛不拆穿他？還要幫忙？”

沈楓眼底浮起一層戾氣，唇邊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現在拆穿他只會讓小希更痛苦，我不會遂了他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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